童豐羽張開雙臂，朝著禮臺上的新娘燦然一笑：“元圓, 回來吧！”

“阿羽！”元圓撲到了童豐羽的懷中。

潔白的婚紗裙擺高高飄起, 又緩緩落下, 露出了冰冷的槍口——對準童豐羽的槍口。

槍聲響起，整座閣樓被震得嗡嗡作響。

觀禮群眾尖叫著四散逃走，童豐羽抱著元圓摔在了地上。

夏景露出了猙獰的笑臉, 可慢慢地，他的笑臉變得慘白, 變得扭曲, 最終變成了驚恐，狂奔了出去。

天晨直挺挺倒在元圓的身前，胸口汩汩冒著血水。

“小晨！”夏景跪在天晨身邊, 張皇失措，“小晨！小晨！”

天晨噗一聲噴出血漿。

“OK！演員不要動, 打光板攝像跟上, AB機位特寫！”孫導大喊。

張哲軒、李依萱迅速爬起身讓開位置, 燈光攝像快速移動。

唐甘蘭躺在言泊寧的臂彎裏, 下巴上掛著人造血漿，朝著言泊寧幹笑了一下。

言泊寧調整了一下胳膊的姿勢, 點了點頭。

“燈光到位！”

“攝像到位！”

“靜音，26場37鏡AB機位第一次，開始！”

“小晨、小晨！小晨……”

三聲呼喚, 一聲嘶啞, 一聲絕望, 一聲哽咽。

“夏哥，不要一錯再錯……”血漿將天晨的聲音沖刷得晦暗不明。

夏景雙瞳被血光灼得通紅，火燙的淚珠大滴大滴落了下來。

“小晨，不會、不會有事的——”

嘶啞的聲音和淚珠一起砸在了臉上，摔得支離破碎，濺起鮮紅的火星，灼傷了唐甘蘭的眼瞳。

唐甘蘭有些恍惚。

言泊寧抱著自己的手臂在劇烈發抖，即便是隔著衣服，也能感覺到他手掌上的溫度——冷得像冰！

他的身體在前後搖擺，是難以忍受劇痛的無意識動作。

唐甘蘭躺的位置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，激烈而洶湧，似乎隨時都會爆裂一般。

悲傷！

恐懼！

悔恨！

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感情鋪天蓋地湧了過來，將唐甘蘭淹沒了。

心臟開始不規則顫抖，滾燙的液體不受控制湧出了眼眶。

別哭了，別哭了！

我真的、真的舍不得看到你哭啊……哥哥！

背得滾瓜爛熟的臺詞從腦海裏消失了，卻從心裏湧出了口。

“我一直把你當哥哥……”

夏景身體劇震，從領口掏出了半枚玉佩：“我是！我就是你的哥哥！”

他的那麽專註的看著自己，這一刻，他的眼睛就和小時候一樣，清澈而溫柔。

“哥哥……”

臺詞仿若有了生命一樣從口中流出，那麽順暢而自由。

唐甘蘭從領口拽出半塊玉佩，看著指尖上的血將它一點一點染紅，“對不起，哥哥，玉佩臟了……”

“沒有！沒有臟！沒有！” 夏景抖著手指將兩塊玉佩合在掌心，使勁在胸口摩擦，潔白的襯衫染上了一片血紅，和天晨胸口的血洞一模一樣。

“你看小晨，幹凈了，和以前一樣幹凈。”夏景舉起玉佩笑道。

“嗯，”唐甘蘭目光凝在夏景臉上，露出了幹凈無瑕的笑臉，“哥哥……和以前一樣……幹凈……了……”

最後一聲氣息，湮沒在那無聲的笑顏裏。

“不、不！小晨、小晨！！”夏景瞳孔失焦，胡亂搖著頭，鼻涕眼淚亂七八糟糊在臉上，模糊了表情，最後的臺詞只剩下氣音，幾乎無法辨別，卻撕裂了每個人的心臟。

“好！一條過！”

對講機中的大吼仿若一道震雷，驚醒了在場的所有人。

眾人恍然回神，這才發現，竟是在不知不覺中看呆了。

“為什麽要死啊，我要給編劇寄刀片！”群演小姑娘們狂抹眼淚。

“這劇太慘了啊！”群演大叔們悲憤。

兩個攝像老師受波及最重，早已泣不成聲，道具老師、化妝老師，甚至收音老師都是眼眶通紅，擤鼻涕的，抹眼淚的比比皆是。

“唐哥啊啊啊啊！”小周狂抹鼻涕，“我家唐哥死了啊啊啊！”

老李：“真死了啊？不搶救一下嗎？”

“原著就是死了的，好可憐。” 李依萱助理小王淚眼汪汪。

小曹愕然：“譚姐，這臺詞不對啊，既不是我們寫的那一版，也不是林博寫的那一版，譚姐？你幹嘛呢？”

譚遲直雙手合十，眼底潮濕，全身上下仿佛泡了一場溫泉，說不上的妥帖舒坦。

酣暢淋漓！這才是真正的表演！

“那是夏景和天晨真正想說的話，只是借他們的嘴說出來而已。”譚遲說。

小曹：“難道剛才就是傳說中的人角合一？”

譚遲沒回答，將目光投向了休息區的江瑜和林博。

江瑜躺在椅子上，臉色鐵青猶如鐵板，旁邊的三個助理，噤若寒蟬。

林博半瞇著眼，凹陷的臉頰長長掉了下來，就像兩個幹癟的氣球，他似有所感，轉頭看了過來，眼袋跳了一下，又移開了目光。

譚遲中指頂了一下眼鏡架，微笑。

林大編劇，看到了嗎，這才是真正的再創作。

“唐哥，來來來，快坐快坐！”

唐甘蘭一回到休息區，就被小周一臉殷勤迎到了座位上，又是冰鎮礦泉水，又是殷勤遞風扇。

“唐哥，你剛剛那一場哭戲演得超級厲害的！把全場人都看哭了！”小周豎大拇指。

唐甘蘭扯了扯嘴皮，沒說話。

“小唐，不錯。”張哲軒走過來笑道。

“謝謝師兄。”唐甘蘭起身。

“休息一下吧，哭戲很費神。”張哲軒拍了拍唐甘蘭的肩膀，便和李依萱一起回現場，準備補拍特寫鏡頭。

“唐哥，你剛剛最後那句臺詞，就是‘哥哥和以前一樣幹凈了’那句，是即興發揮嗎？怎麽想到的？”小曹舉著小本湊了過來，“跟我說說唄。”

“我……”唐甘蘭眨了一下眼。

“誒？不用了、不用了，我自己揣摩吧。”小曹好似被蜜蜂蟄了一樣跑了。

唐甘蘭：“啊？”

“唐哥，你怎麽哭了？”提著礦泉水回來的小周驚呼。

“哭？”唐甘蘭摸了摸臉，這才發現自己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淚流滿面。

“怎麽回事？”唐甘蘭用袖口狂抹眼淚，可越抹，眼淚流得越兇，淚水刺得臉皮生疼。

“別擦了，我去找化妝老師借粉餅給你補妝啊。”小周忙又躥了出去。

唐甘蘭從口袋裏翻出紙巾，仰頭壓住眼皮好一會，終於止住了眼淚。

小周還沒有回來，休息區很安靜。

唐甘蘭揭開紙巾，看著現場忙忙碌碌的人影。

燈光有些朦朧，空氣中暈出一圈一圈的虹光，像膠片老電影的鏡頭。

所有人的動作都變得遲緩，一幀一幀慢放。對講機裏孫導的叫喊，群眾演員的腳步，執行導演的吵嚷，服裝老師拖拽的滾輪，燈光老師甩出的電線，錄音老師的話筒嗡鳴，頭頂空調的風聲，都像被埋入水中，悶悶的，遠遠的——在耳邊冒出一串一串的氣泡。

剛剛的臺詞是我說的嗎？

應該是，可又不是。

那是身體裏另一個人要說的話——那個人在看到言泊寧——看到夏景的眼淚，聽到夏景的聲音後醒了過來……

不是我，是天晨！

腦中嗡的一聲，所有的聲音鉆出水面，變得銳利而幹脆，光暈消失了，老膠片轉換成了4K高清，把場地中的那個人——把言泊寧的每個微表情，每個小動作都展示得異常清晰。

他掀起了李依萱的白紗，攏了攏她耳邊的碎發，露出了寵溺的笑容。

他變得不一樣了，和剛剛悲痛欲絕的夏景不一樣，也和那個叫言泊寧的演員不一樣。

他走路的方式不一樣，步伐的節奏不一樣！

他說話的語氣不一樣，斷句不一樣，聲線不一樣，甚至，呼吸的頻率也不一樣！

他的表情、他的眼神、他所有的動作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——夏景。

原來，一個演員真的可以達到這樣的演技。

原來，一個角色真的可以活過來。

原來……

一個人，真的可以這麽帥！

“小周，我發現一件特別恐怖的事情。”小曹拽住取粉餅歸來的小周說。

“啥？”

“你看那邊——”

小周順著小曹的手指看過去，就見譚遲躲在拍攝工作人員外圍，墊著腳舉著手機，不知道在拍什麽。

小周：“譚老師拍什麽呢？”

“言泊寧啊！”小曹說，“而且你發現沒有，在譚姐周圍，是不是有粉紅的泡泡，心形的那種！”

“這麽一說，還真有點——”

“一直沒啥表情好像幽靈貞子的譚姐突然身上多出了一顆粉紅少女心，這簡直就是恐怖如斯啊！”小曹搓胳膊。

小周搖搖頭，目光一轉，臉色變了。

“我發現了一件更恐怖的事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你看譚老師九點鐘方向。”

“那、那個一副狗仔造型拍攝的難道是——”

“是唐哥……”小周一臉痛不欲生，“而且拍的貌似也是言老師……”

“我是不是眼花啊，唐哥表情怎麽也很——”

二人對視一眼：“花癡？！”

再對視一眼：“恐怖如斯啊啊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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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絮：

唐甘蘭：言老師！我可以！

猜男二+女二的，恭喜你，答對啦！撒花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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